甜蜜的混乱是需要的，活在光影缭乱、分不清拥有还是失落的世界很辛苦，不必赶尽杀绝。

——简媜丨我为你洒下月光

01.

入睡前最后一件事是和沈星回电话晚安。

沈星回的手机是常年静音的——你怀疑教会他怎么设置之后就再也没打开过——只是你毫无疑问在他的白名单里，第二次接入还会响起你的专属铃声，吱哇乱叫地提醒沈星回你确实有急事找他。

你还记得这些设置都是沈星回在午后的咖啡店里完成的。顶着一张娃娃脸的青年意外地不擅长电子产品，给你设置铃声时的表情竟然和挥舞光剑时一样肃穆庄严，看得你坐在桌子对面想笑又不敢笑。

但你其实从来没打过第二次。

恋爱中的距离感是看不见的泡沫，不斟酌处之就再难见到斑斓的色彩。第一次深夜的闲聊电话是缱绻，第二次就难免有刁蛮任性的嫌疑。沈星回没睡的时候会在第一时间响应通讯，至于已经睡着的情况，你也没必要再去扰人清梦。

好在他今天并没有睡。

“还没睡呢。”和他说话的时候，你总是出声之后才发现自己是笑着的。

“嗯……在等你打给我。”沈星回困倦时的语调比平时更慢，说了半句还要打个哈欠，“有事情想跟你说。”

“怎么啦？”

“今天是5月19号。”

你瞧了眼屏幕，的确没到12点：“嗯，所以呢。”

“所以我觉得你会来把我的明天约走。”

你忍不住捂嘴笑了几秒：“你有事情想跟我说，结果是想让我约你？”

“唔……”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，声音再响起来时也隐约带上了笑意，“那，这位小姐愿意把明天约给我吗？”

02.

5月20号也是个乏味的工作日，一切旖旎的氛围都被白日禁锢。也很正常，毕竟代表浪漫的星星只会在夜晚出现。

你坐在工位上写行动报告，哈欠连天。昨晚的晚安电话最终被你们煲成了粥，两个人说起第二天的约定就聊个没完：他采购，你下厨，那家路过多次的蛋糕店，以及期待已久还没得空看的电影。最后是谁挂的电话你也不记得了，只感觉在沈星回绵糯的困音里睡去也是一种好梦。

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，是陶桃的消息：

【某人又来我们部门上交了一沓芯核，留的又双叒是你的名字（斜眼笑.jpg）】

你迟缓的大脑运转了几下才看明白，回了一个兔兔扭捏的表情包，面上表情却没怎么变。

放下手机时你看了一眼时间，不过上午十点多——昨晚和你熬夜聊天的人又是什么时候去打的流浪体。

03.

泡沫破裂的声音仿佛蝴蝶振翅。

你想起他阳台上那盆经常丢失主人的草莓。叶子翠绿，生机勃勃，没有任何凋萎或枯黄的迹象，是一直被人精心侍弄着的样子，丝毫不知自己的主人三天两头就找人代班。

那次他音信全无，反而是你每天按时来查看草莓的情况，顺便对着无辜的盆栽们偷讲沈星回的坏话，讲够了再不情不愿地举起手机，斟酌着语气把心情藏进短信里。

【意外惊喜！草莓结的果子越来越大了，好像可以吃了！】

【再不回来，我就把你的草莓全吃光了哦？】

【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？】

【我好像有点想你了。】

只是沈星回这个人本身给你带来的震动就大过一切前因后果。回来后他伤痕累累地拥抱你，眉眼疲惫，嗓音糯糯，你就总想拨开世界为他让路，遑论自己心底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。

但等不到他人的日子里，胸口总会滞着恼人的闷胀，如烟如雨，到处都是撑伞都躲不过的黏腻。

就和此刻，再一次面对恋人无伤大雅的隐瞒一样。

04.

你必须承认，沈星回是个很淡的人。这个模糊的字眼却能形容出这人留给外界的一切印象，恰如其分。

他似乎遇到任何事都能泰然处之，因此总能骗你把他瞎编的鬼故事听到最后一句，也能在你浇花时目击他和别人进行神秘交易之后，照样面不改色地说刚刚签收了个快递。若是把这些细枝末节全部分享出去，恐怕他会被骂渣男，你会被骂没救的恋爱脑。

可是与沈星回就是这样矛盾的存在呀。

他的私生活其实处处都是你。沙发和床头是替你分担的娃娃机战利品。冰箱被你禁止囤积任何食材，就只剩下按你口味挑选的酸奶和饮料。客厅里的懒人沙发特地选了双人座。靠近阳台的最好区域被他放上了你下单的跑步机，运动时一侧头还能看到那盆共享过的草莓。

他与世界的联系似乎只有你，但又明明不止你。

可他对那个沈星回讳莫如深，从不在你面前显露分毫。

你对此有过百种猜测，大概想到背后有各种秘辛，或者是他在独自做什么不得了的大事。你也毫不怀疑，如果你真的问，他就会说。只是你每次揣着话题靠近，看到沈星回毫不躲闪的眼眸，又觉得根本无从问起。

怎么会有人拥有这样一双眼，深邃的同时又如此清澈。

05.

特别的日子里你提早了十分钟下班，试图用偷来的片刻时光驱散心底的烦闷。

毕竟约会就该开开心心的。

晚饭食材的采购全都交给了沈星回负责，你独自绕了个圈，去找那家两人馋了很久的蛋糕店。

几周前你拉着沈星回去探店，吃完消食的路上被行人手上的包装袋吸引，一路找到这家店来。手作的小蛋糕们在灯光下散发着温暖的甜味，而你们像被香味引诱至此的小动物，几乎将鼻尖贴在玻璃柜前，小声惊呼着这个好吃，那个看着也好吃。

你知道沈星回肯定还吃得下，但你真的太撑了，捏着拳头威胁他禁止吃独食。于是好脾气的青年只露出一个无奈的笑，一边应着好，一边牵着你的手把你拉回了家。

这回你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，同样弯腰，隔着一层透明提前欣赏今晚的口福。你上次就想试试这家的提拉米苏正不正宗，而沈星回不喜欢太甜的，这个黑巧克力的蛋糕可以给他，草莓酱的酸甜他应该也喜欢。

你此时不禁有种新的顿悟：与蛋糕有关的体验里，第一幸福的应该是这样隔着玻璃罩期待的瞬间，其次才是真的靠唇舌品尝——今晚要记得把这个伟大发现分享给沈星回。

店员小姐笑眯眯地将蛋糕盒放到柜台上，你也心情不错地回以微笑，熟练地掏出手机扫码付款。

付款成功的消息是和同事的电话一起来的。你按下接通时还以为是来了什么紧急任务。结果确实是任务来了，出去的人却是沈星回。

“那群流浪体……磁场展开得太突然了。”给你打电话的是个内勤部门的同事，从未参与过战斗，提起当时的情况声音还有些颤抖，“沈星回把我们两个送到安全区就闪进磁场了。”

“我想了想，还是打电话跟你说一声。”

06.

你看，沈星回总是做这种事情。他将一百二十分的爱意捧给你，却又经常接不住你们恋爱里的泡沫。

你今天可是买了五块蛋糕。

07.

闹市区突然出现磁场波动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很不寻常。

沈星回冲进磁场的时候并未想太多。他的战斗经验早已融入骨血，经过岁月的小火慢炖逐渐变成一种机械的本能：有流浪体，杀。

可他在踏入一片寂静后迟来地感到不对劲。磁场内没有信号，忘记给你发个消息再进来打架了。

不，不只是这个。

场内Evol的波动有些熟悉，也过于静了。

光剑在手中无声闪现，沈星回闭起眼睛，仔细感受空间内磁场的变化，几分钟后又平静地睁眼，化成流光消失在原地。

磁场波动的中心蜷着一个枯瘦的男人。他胡乱用宽大的黑袍裹着身体，却依旧盖不住手部干瘪的皮肤。帽檐遮住大半张脸，布料缝隙露出的小部分身体透着暗蓝色的光，已经不像是人类应该拥有的质感与颜色。沈星回沉默地出现在他两步远的地方，影子打在男人脚边，几乎蜷成团的人被惊扰一般晃动了下。

“是你。”沈星回开口，声音清冷。

“哈……我才想说，居然是你。”蜷在地上的人没有抬头，语气嘲弄。沈星回听出他的声音也与从前不同——异变已经侵染到喉部，这位昔日故人怕是不行了。

“你这个叛徒。”那人也不管沈星回是否理他，自顾自用破败的嗓子胡乱骂着，“她是女王，女王，才有菲罗斯的明天……你想我们都死！疯子！”

沈星回神情不变，依然古井无波。他看着地上困兽一般的男人，蓝眸仿佛无机质的玻璃，透着淡漠却锐利的光。再痛的控诉听一百遍也会免疫，何况岁月无情，早已将他漂洗成透明的塑料，如烟如雨的情绪日夜从他身上划过，却无法浸染分毫。

他似是听了一会儿，又像是什么都没想，再开口时声音是始终如一的幽然：“你的目标是她。”

并没有用疑问句。

地上的人仿佛被戳爆的气球，瞬间安静了下来。

男人的evol是幻境，对上本源系evolver时可以根据其记忆制造更相关的幻境，因此优势更大——这些沈星回都记得，也敏锐地从男人语气中不甘不愿的惊讶里，品出自己并不是他今天的目标。

那么与你们都有关的本源系evolver就只剩下一位。

彗星落尾。

沈星回在确认对方来者不善的一瞬间冲至对方眼前。光如利刃，直直从对方天灵感贯穿身体。

被钉在原地的男人就这样硬生生挨了致命一击，却并没有就此消散。皮肉与骨头伴随着他抬头的动作继续撕裂，没有鲜血，只剩颜色诡异的混沌火焰从迸裂的身体里一点一点烧出来——是幻境，这位昔日故人早在磁场展开之前，就已经是流浪体了。

“我能把我的力量献给她。我能救菲罗斯。”男人的声音从磁场四面八方共鸣而来，几乎与流浪体的嘶吼无二，沈星回却能将每个字听得一清二楚，“她是女王，才能不被摆布。”

混沌的幽蓝火焰将幻影一点点燃尽，那空谷回响一般的质问声却仿佛永不停歇：

“你又能做什么呢？沈星回。”

“你能做什么呢？”

08.

你还能做什么呢。

吃完外卖，胃量严重不足的你在家里对着五块蛋糕发愁，完全无从下手。

脑子里已经冒出沈星回愁眉苦脸的样子了。他虽然乐意帮你解决吃不下的各种食物，但太甜的东西的确腻人，连大胃王吃多了也会带上点幽怨。

光是脑补一下那个场面，就已经感觉被很好地取悦了。你哼着歌把蛋糕先放进冰箱，想了想，又决定先把沈星回的黑巧蛋糕吃掉。

平时沈星回无论缩在哪里打盹，给你的感觉都是小小的一团，却让你心里满满当当。如今人不在屋里，你举着蛋糕坐到哪里都觉得空空荡荡。

你的星星不在家，就到阳台让别的星星陪你吧。

公寓阳台的视野并没有太多遮挡，目之所及的临空市区到处都是通明的灯火，像翻转后流过地上的银河。万家灯火、人间烟火。亮晶晶的东西总是能让人类在夜晚品到家的温暖滋味。而你坐在沈星回家的阳台上，挨着盆栽坐着小凳，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蛋糕。

你忘记在哪本书上看到，食欲代表了人类最原始的欲望。也对，蛋糕在你口中融化的感觉，的确最像与他接吻。

这时候又觉得什么秘密不秘密的，重要的人在，其他的就好像都不那么重要。

人活一瞬，说出来如此好听，又谁知道到底是哪一瞬。过去未来，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。如果可以选择，希望是和他共同拥有的当下每一瞬。

你带着三分泄愤、三分泄气，将黑巧蛋糕又挖走一大块。

带点苦涩的甜味盈满口腔时，你的目光向上远眺。5月20号的夜晚，并没有月亮。

09.

盐湖上方仿佛常年挂着皎洁的月。

沈星回知道中了幻境之后，就猜到对方一定会将自己送来这里。

皎白的月光没有温度。他远远看到栈桥上有两个依偎的身影。透亮的月光下，男孩满身伤痕一览无余，看着格外狼狈，却执拗地举着手上闪着红光的芯核。他怀里的女孩吃力地伸手，像是摸了一下，仰头说了些什么，又碰了碰男孩的嘴角。

沈星回不需要走近，也知道他们的台词。这场景在他梦里出现过太多次，记忆沉淀得越深刻，情感反而被漂洗得越安静，连痛都是闷闷的。只是他第一次以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些，一时竟还有些移不开眼。

要看你再死一次吗。他有些犹豫，可不看下去，他也不知道破局的关键藏在哪个角落。

栈桥上，男孩将女孩搂紧。沈星回知道这片记忆应该是快要到头了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凝神去分辨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。然而就在这时，栈桥上依偎的身影中间缓缓溢出红光，女孩的身体被光晕一点点笼罩。芯核的红光拥住她之后，缓缓聚拢在她心脏位置，又忽闪一下灭掉。

这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。

沈星回的神色彻底冷下来，看着本该就此失去活力的女孩蹦蹦跳跳起来，欢呼着扑进男孩怀里。稚嫩的身影在月光下相拥而泣，仿佛在回答他年少无知时，无数次蜷在被子里抓着头发质问自己的“如果”和“要是”。

他应该是许久都没感觉过愤怒了，他记得是。星光化作剑刃，将靠在一起的身影劈得支离破碎。幻境重新扭曲，沈星回维持着持剑的姿势，耳边是你和少年沈星回变调的尖叫声，在他听来滑稽又刺耳。

他还记得女孩摸着他的嘴角轻声哄他，说你把芯核还回去，然后把这个东西摘下来好不好。她说这话时的神情，比提到自己的病时还要悲伤。

后来的沈星回在白日维持正常运转，只在深夜允许自己将这个画面无数次反刍。他不是会责怪命运的人，只会在梦魇醒来后责怪自己：既然结果是失败，当初又为什么让她也跟着难过。他是想让她开心的呀。

后悔与不甘在痛苦褪去后，沉淀成了更有选择的沉默和隐瞒——自以为是的一切付出如果是徒劳，就会在摆到爱人面前的一瞬间，变成给悲恸的加码。

颈环又开始闪烁红光，这曾是他年少轻狂时学到的最沉痛的一课。

10.

阿斯翠亚学院在眼前逐渐清晰。

沈星回提剑走进大门的时候，表情并不算好——他在这里的回忆过于多了，估计给对方留下了不少空子可钻。

他在女神圣剑碑下看到了假装切磋的两个学级长，在走廊上与追打着的师兄妹擦肩而过。经过学院的连廊时，他下意识透过玻璃向教室里看去，与支着脑袋看外面发呆的你刚好四目相对。

……快点结束这一切吧。他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，加快脚步向大礼堂走去。

沈星回记忆中，穿着阿斯翠亚学院制服的你经常欲言又止的。也正常，毕竟他毫不遮掩地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事，又从未给出过解释。

可盐湖的教训太痛了，爱人虚弱却悲伤的表情或许已经变成他的心病。鲁莽的坦诚只能加重她的担忧，他已经学会，何况如今做的事也比当时复杂更多。

他本来想过妥协。一个人坚持太累了，就这样让你做他的小王妃又有何不可。可命运不放过他，也不放过你，他只能咬着牙去试自己认为正确的解答。

这次能成功吗？

他推开大礼堂的门时，空间又发生了微妙的扭曲。

沈星回一脚踏入其中，地上的地毯猛地变换成王座厅的样式。幻境随着他的视线改变，最终整个礼堂完全变成了他最后一次觐见女王时的样子。

沈星回走向王座时简直有些想笑。那上面坐着的人随着他踏出的每一步不停变换：变成流浪体的所有故人、他以为郁郁而终的母亲、他不同道的父亲、穿着王储礼服的他自己、还有戴着女王皇冠的你。

他终于对这一切感到厌烦。光在四面胡乱划过，像给这世界织了一张一触即死的剑网。流浪体的尖啸划破寂静，磁场剧烈波动。沈星回脖颈上的项圈又开始闪烁红光，但他神色如常，光刃的流转从未停歇。幻境修补的速度渐渐追不上他破坏的速度，幽蓝火焰无处可藏，从光劈开的缝隙里一点点透出。

“真是伟大的爱情。”王座上的人终于出声，声线一如既往地破败，“我知道打不过你，就想看看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……”

“原来就是因为这些无聊的东西。”流浪体的声音嘲讽，却顶着你的脸，“你比我想的还要蠢。”

沈星回依旧没有说话，只是面沉如水地闪过去，毫不留情将光剑插入“你”的心脏。“你”哼笑一声：“你现在的情绪……你在害怕？”

“你”说着，突然仿佛真的胸腔被光剑刺穿一样，露出了痛苦却难过的表情。沈星回神色依旧锐利，握着剑柄的手却下意识抖了一下。“你”又在下一秒变了脸，嘴角咧到了扭曲的弧度：“你居然怕她难过？”

“你”胸腔裂开，身体散成碎片，流浪体扭曲的本体愤怒冲出。

它尖叫着。菲罗斯呢。你想过菲罗斯的人民吗。他们又在为了谁让路。值得吗。应该吗。

异变后鲜少有保存理智的流浪体存在，此时叫嚣着扑过来的充其量不过是死亡前的执念。沈星回就这样沉默的听着，挥剑抵挡几下，稍稍向后退开。他两指尖白光顺着光剑一抹，而后手腕挥动，光剑直指对方命门。

要害被光剑穿过，狂暴的流浪体一瞬间僵硬，世界短暂地安静。

“你做了你觉得正确的事，我也一样。”

沈星回终于开口。光剑上的白光如有实质，沿着破开的缝隙在流浪体身上蔓延，像白色的蛛网。他神情一凝，剑柄扭动，光瞬间在流浪体体内炸开。

爆炸和敌人的双重轰鸣之下，磁场终于瓦解。

沈星回这才发现磁场的出口就在闹市区的小巷，还好此时天还黑着，一片寂静，并没有人经过。

芯核掉落的声音在夜里尤其突兀。沈星回踱步过去，单膝蹲下的时候因evol过度使用有了一瞬间的眩晕。他就这样定定看了一会儿，又一个熟悉的生命在他手上化成这样小小的核。可他并不后悔。

每个人都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，而他旁观世界走了太久，知道只有执念更强的那份“正确”才能影响时间的走向。

于是要做的只有一件事，拼命让他的“正确”成为事实。

伸手去拿芯核的动作只做了一半，他的手掌在地上收紧，将芯核捏爆了。

那之后沈星回许久没有动作。单侧膝盖和手掌触地的背影像是疲惫至极，在微微亮起的稀薄晨光里化成哀悼的石像。

11.

猎人手表在5月22日的凌晨收到‘附近磁场波动平息’的消息。你仔细看清后一骨碌爬起来，套上衣服就往消息上的地址赶。

磁场消失后，想找沈星回就容易很多。你跑了两三条街就在小巷里发现了他，猫一样靠在墙根打盹。你丝毫没有收敛脚步，走近后还要上下其手，翻来覆去地检查他身上是否有伤。

沈星回被折腾醒了，看清是你后瞬间卸下戒心，一米八五的大个就这么软绵绵地要往你身上靠。

“你还好意思撒娇。”确认他没受伤，你没好气地锤他肩膀，“一声不响消失了三十多个小时，你被外星人抓走啦？”

“……嗯？”沈星回有被这个数字震到，勉强找回了三分清明，歪在你怀里迷茫地睁眼，“现在是……？”

“沈大人睁眼看看！已经5月22日凌晨四点零五分了大人！”你把猎人手表举到他眼前。沈星回似乎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，但下一瞬间又被困意裹挟，蓝眸还盯着猎人手表，视线就开始失焦。

你这会儿感觉不对劲了，越困说明他这一架打得越艰难。你双手捧起他的脸颊严肃起来：“沈星回，你真的没有哪里受伤吗。”

“……没有。”这个状态下的沈星回一般都很坦诚，“只是……有点难缠……”

他就这么被你支撑着仰头，在困意里挣扎，还要坚持看你，松弛的眉眼透着一点乖顺。你被他眼里的温和看得没有办法，又找回了之前那种无从问起的无措心情，还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挫败。

语言还是太过苍白，多少质问与回答也换不来百分百的感同身受。你与他都是。

“你有没有骗过我。”你的声音里有点沮丧。

“我没有。”这个问题把沈星回的眼睛吓得睁大了一些，他抬手环住你，“你怎么了？”

“那你是爱我的对不对？”

“我爱你。”他把你搂得更紧，脸上的表情有些急，“你是不是生气了……对不起，我不是故……”

你双手微微挪开，又啪地一声拍回他的脸颊。力度不大，但把沈星回拍得有点懵。那双睁圆的杏眼眨了两下，呆呆地看着你。

“我有点生气，但其实也不算生气。”你开始捏他的脸，“我知道你有好多事情不好说，我只是想知道……”

“你是不是觉得不告诉我，对我比较好？”

他任你捏着，看向你的眼神变得有点暗：“嗯。”

那些计划在成功之前不值一提。而他的时间太长也太重。对着没有记忆的爱人，无论是诉过去的衷肠还是苦难，都显得他像个演独角戏的傻瓜。就当他是胆小鬼吧，他真的不想再面对一次你的那种表情。

“你还觉得……告诉我了我会难过？”

他仰着脸没动，脸颊肉还在被你揪着，视线却悄悄飘到了另一边逃避你的直视：“嗯……”

“我难过有什么可怕的！你这人简直自以为是……”你嘟嘟囔囔骂他，总算放开了他的脸，又开始嘟嘟囔囔骂自己，“哇，我这都能接受。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……我该不会是恋爱脑吧？这几个问题问完怎么想都觉得你不会害我……”

“我就是不会害你。”沈星回不高兴了。这回换他掐着你的下巴，把你转过来，一字一句地对你强调，“我不会害你。”

你被他眼里的认真烫了一下，凑过去轻轻地碰他的唇：“我知道。”说完被他捉住，按着头加深了这个小别重逢的吻。

去爱沈星回是一场稳中求胜的豪赌。我不念你的过去，你不负我的将来，仅此而已。

“你还有力气把咱俩闪回家嘛？”

“……再睡会儿就可以，就一会儿。”他说着又没骨头一样往你身上倒。你无语地看他一眼，干脆也席地而坐，调整了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。

“你可别睡死过去了啊……一会儿天亮了这里人可多了。”沈星回在半梦半醒间唔了两声作为回应，你叹口气，认命地抓他的手玩。光玩又不尽兴，改成把手指插进他的指间，摆成十指相扣的姿势。而沈星回在你旁边安心地睡着，呼吸清浅悠长，任你动作。

有浅黄色的光从天边向这里蔓延，又是新的一天。

12.

“……我全部都要吃完吗。”沈星回像个小学生一样双手放在膝盖上，老老实实坐在餐桌前无辜地问你。他面前是猎人小姐520小蛋糕精选礼盒复刻版——一模一样的五种口味，你趁他在家补觉的功夫重新买的。

“全部。”你站在他旁边，企图用身高差增加一些气势，“我想好了，反正要我问我都不知道从哪里问起，如果你露出为难的样子我也舍不得……”嗯？说这个又要助长他沈星回的气焰了，你顿了顿拉回话题，“所以以后每次被我发现你有事瞒着，你就自己吃五块蛋糕给我看。”

沈星回仰着脸，清澈的蓝眸一眨不眨：“……这是惩罚吗？”

你哼了一声扬起下巴：“惩罚！”

“好吧……”他重新转过头去，慢吞吞地拿起甜品匙，一口一口吃起了蛋糕。

谈判成功，你坐到他右手边的位置，支着下巴欣赏男朋友养眼的吃相。见他拿起了黑巧蛋糕，忍不住还是要确认一下你选东西的品味：“黑巧蛋糕怎么样？不太甜吧？”

“嗯，好吃。”他抬头看你，眼神晶亮。你满意勾唇，又低头向草莓蛋糕怒了努嘴：“那个也不太甜，我特意给你选的。猎人小姐严选精品，口味保障！”

“好。”沈星回温吞地笑了，甜品匙一下一下，继续吃得无比认真。

他低头吃东西的时候，额前银色的碎发浅浅遮住一小半眉眼。你也是好一会儿才发现他吃着蛋糕还悄悄红了眼眶。

……这也是个不好问的问题。你双手捧脸，支在桌子上，心想有时候也该给恋人留一点心照不宣的沉默。

沈星回却没有一直安静下去。他吃完黑巧蛋糕后并没有抬头，轻轻把手放到桌子上，沙哑着声音开口：“对不起。”让你伤心了，对不起。

你笑着把草莓蛋糕推到他面前：“没关系。”

都没关系。

-完-